人群中安静了一瞬, 有不少正当龄的少男少女都把自己亮晶晶的目光投向了穆乔，也有年长些的人类则慈爱而好奇地看着这一幕。
小姑娘在这安静之中似乎得到了别样的勇气，又上前一步，欲说还羞地问：“穆乔仙君, 会有自己的所爱之人吗？”
穆乔汗了一下。
这真是，原来人族这么早就开始了对八卦事业的热爱了啊。
他目光随便一扫，发现大家都这事儿竟还都挺感兴趣，这一双双大眼睛的, 跟探照灯似的都快发光了，便有点羞了。
穆乔挠了挠自己后脑，嗯嗯啊啊了半天，想说没有来着。但转念一想, 不行啊, 他可是刚刚吹了一个自己道龄八千岁的牛皮啊, 要是这会儿再说没有，那不是相当于自揭短处, 告诉大家他特丫的就是一个八千岁的老处.男？！
这怎么能行！
穆乔就在这电光火石中想了好多乱七八糟的, 包括几天前在山背后看到的那一对不.知.羞.耻男男修行的白鹤小妖, 人家小小白鹤妖都有个伴儿能这么亲密地一起修行了，他怎么就八千年了还是个老光棍儿呢？
小姑娘见穆乔不答, 有点着急，又问了一遍：“您有吗？”
穆乔：“……有。”
“哦——”人族齐齐起哄了一声。
许多人的目光暗淡了下去。小姑娘也失望极了, 她摇摇头, 既不死心又带着点羡慕地问：“那您的所爱之人是什么样子呢？她一定非常非常美吧。”
探照灯们又刷地亮了起来。
穆乔：……
“呃, 那是相当美……”嫦娥之辈都是小意思，想他穆乔仙君的爱侣，怎么说也得与他自个儿的颜值相当才行。
至少也得是道祖那颜值级别的吧……想到这儿，穆乔整个人突然僵了一下。
他忆起了在紫霄宫时做的那个梦——那个自己吃了妖族特产后，跟傻X一样在梦里显摆赫赫雄.风，结果最后看到了一张道祖的脸的梦。
人群的声音在慢慢后退，所有的欣喜、轻松与得意都如潮水般褪去。只留一个深刻的疑惑慢慢地凸显出来。
那就像一把尖刀一样，将穆乔从刚刚的虚幻一般的平和氛围中划出去，让他深陷到这个困惑的漩涡之中。
小姑娘：“那她的法力也一定很高强吧，像您一样能够呼风唤雨？”
穆乔觉得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，心跳“砰砰”地，一声高过一声：“很高，比我高多了，我一生都难以企及……”
小姑娘：“那她一定也像您一样，受尽众人的爱戴，十分有威望？”
穆乔：“不错，天下修道之人都要尊他为老师……”
说到这儿，穆乔再也说不下去了。困惑终于浮出了水面，如一座冰山般越过海面而出，横亘在他的面前。
——他困惑，为什么自己要按照道祖的模型去构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“爱侣”呢？
他是为了向这群人类来显摆什么吗？怎么可能，这些人又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……
还是他其实希望着能寻找到一个这样的道侣？
穆乔的思绪已经飘远了，听不到眼前的女孩在说什么了，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，失焦的视线在人群中悠悠飘荡。
这时，他的视线突然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一抹亮色，然后便如胶一般黏着在了上面。
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道祖。
鸿钧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清冷、淡然，看过来时的目光有如一潭无波的湖水。
从前的穆乔看到那波湖水时，感觉到的只有满满当当的宁静和心安。可是今日，不知怎地，他忽然生出一股汹涌澎湃的不安来。
湖水无波，便证明了其内里深沉，平静清透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，干净圣洁得像是初冬的第一场雪，又像是一面能将世事都洞察明晰的镜子。
在这样一面镜子的照耀下，穆乔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残忍地映照出来，显现出难以忍受的污浊和肮脏来。
穆乔狼狈地移开了目光。
他不等鸿钧走过来，便低声对着人族说了句“对不起”，而后转身快步走进了屋中，与鸿钧擦肩而过。
穆乔把自己锁在了房间中。
人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他们还以为自己惹恼了穆乔仙君，都纷纷怔愣在原地。有人看到旁边的鸿钧，也不敢上前去问，都只得小心翼翼地散开了。
人族一拥而散。
这时，有一片落叶被风卷起，落到了鸿钧的面前。那是早秋的第一片红叶，热烈鲜艳，让鸿钧想起刚刚那个女孩看着穆乔的眼神。
他将那片红叶拾起，放在掌中，久久地凝视着它。
所谓的情感，与爱慕就像这红叶一般如此热烈吗？
鸿钧能感受得到穆乔所有的心理活动，他时而为穆乔对自己的依赖感到欣喜，却也时而为穆乔心中的不安感到疑惑。
这是他第二次对一些事情感到疑惑了。前一次，是为穆乔梦中对于寻找道侣的执着感到不解，这一次，则是为穆乔突如其来的对自己的疏离感到困惑。
就好比他悟道几万年，甚而与天道合而为一，四方宇宙，上下洪荒，无一不能掌控其中。可是，即便他能够将星辰倒覆，将日月湮灭，却也无法看透每一颗星星的多愁善感。
鸿钧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他的穆乔又何止是一颗星星能够比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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